逃离
和队里搭手的聊过，猎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起储备粮的品级和口感，夹杂些猥亵的讨论，随口问他有没有试过，把人逗得耳朵红了揉脑袋边笑边安慰，这小子还年轻纯情着呢，别说乱七八糟的恶不恶心。
纯情？喝高了的朴智旻举杯大笑，你们扒掉他的裤子看啊！外交官女儿咬的牙印还在。
到最热的航路时金泰亨的发情期终于结束，得空便领他出去散步，他很中意那条丝巾，田柾国是有些我行我素的，乐得让人看见。他玩闹时会被腰带缠住身子不是灵活的样子，做清扫时却能灵巧地避开摆了满地的杂物跳到他背上骚扰，或许可以试着带上……悄悄偷了同僚的猎舟，金泰亨轻易地学会驾驶却只顾玩不听指挥，最后只得甩锁链套上拖回，心里还在紧张，倘若开太远没燃料可就永远迷失在沙海中等死了。
半途突然起霾，遮天蔽日的，田柾国暗骂运气不佳努力分辨来时的痕迹，辙印随着时间变浅，主城的方向越发模糊只能凭记忆去找，看着燃料消耗下去心里担忧起来，开始懊悔一时兴起却搭上无辜的人陪葬。
“主城动得很慢，原路返回就可以了吧。”身边的不着调的家伙拉了把锁链调整另一头的方向，蒙了重雾的身影和那日救下自己的朴智旻重叠。
身体构造不一样。在主城口偶遇的苍白男人在帮他们归还赃物。有种灭绝的鸟类无论飞得多远都能找回来，被当做信使用，我们之中偶尔有认路的。
田柾国眼睛亮起来。
你在想可以代替失灵的指南针对吧。早有人想到了，你们是用不上的。他大拇指对着高处挥了两下，我在那里干这个。记录主城的轨迹绘制地图——真是毫无规律啊。
这样做有什么用？他有限的见识不能理解，对方已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。靠在库门外打盹的泰亨觉察到阳光渐渐醒来，盘坐着朝这边喊，哥，陪我玩会儿嘛。
那人摆了下手，临行前朝田柾国做了个抹脖的动作：“他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。”
他矮一头的身形半笼在胸口，没多少威胁效果，倒有几分悲凉。田柾国把折腾累了的宠物领到猎队地下室锁上让他乖乖等自己回来，不然会被抓去吃掉，他在栅栏后笑嘻嘻地咧嘴不把警告当回事，他便把门锁上了。匆匆忙忙地赶上今天的例会，他难得迟到本会被调戏一番，石屋子里的气氛却是严肃的。朴智旻关系搞到了情报，首尔要碰上主城了，通过观测是罕见的植物繁茂地，这意味着离别的日子即将到来。他们本就是游兵散勇，只是共生死了一段日子有些感情。
“我要去亚特兰蒂斯。”朴智旻突然说，“你们一直问我要去哪里，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。”
“那只是座普通的主城，而且那种地方只是编出来安慰胆小鬼的。”有人打断。
“不找找看怎么知道嘛。我不会留在这里的，不动起来的话会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东西。”
人散去后朴智旻留在主桌上玩着骰子，望见对面的田柾国慢吞吞的便等着他说话。
“是你想去吗？”他说，“你不是会相信的那种人。”
“你很清楚嘛，这么幼稚的东西……石头城太坚硬了，啃不进去，你这小子又不肯乖乖锁住那位大小姐，不然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。”
这么说破是笃定今后不复相见了。
“真遗憾，柾国，你不会跟我们走了，怪我做了多余的事。最后喝一杯吧。”
田柾国去地牢带人，金泰亨在里头睡得安稳。真羡慕你。他倒摸着脖子把人弄醒，什么也不用想。
陌生主城过境的日子将至，对许多年轻的原住民来说宛如梦境的森林在沙丘中缓缓靠近，那份蛊惑像书上记载的美人鱼，在茫茫大海中的礁石上唱歌引诱渔民。美人鱼是吃人的，挥舞警棍的军队告诫道，你们以为逃过去就是好日子了？不怕死就去吧。
派过去的外交队伍垮了大半逃命回城被作为传染源隔离，只带回只言片语的信息，那座方舟叫马尼拉，已被食物链底端的生命占领，毒林中苟活的人类是原始社会一般，连成型的组织都没有。上头终止了掠夺计划。绿色生物变成恶魔，恶魔怀抱里的人自然变得不同，石头城里的人同样如此。
朴智旻仍是要去的。队里摇摆的人集结在帐子里问他不怕吗，他喝完酒才告诉在座的杯子里抹了病人的血，被围住好一顿揍。
“对，我是疯子，不都好好的嘛？我早舔过了，这毒对外乡人无害。外交官弄脏了下城区水源，多半要闭宫由外头死了。”
猎手们不信，这种机密哪能叫他知道。有灵通的说北区交通确要关了说是修整，其他人也交代了小道消息，拼凑到一块，证明小队长再次赌对了。
他们连夜收拾行装带上宝石干粮和武器，朴智旻在幽幽的油灯旁问，还留下吗？对了，如果对你的小宝贝有毒无论去留他都会死，熬不到下一座主城的——那个矮子食用人在宫里做观测的，能知道什么时候碰上。
是你计划好的。田柾国背脊发凉。
我没那种神通！能知道马尼拉的情况。外交队的废物猜得到，可惜是平民改变不了的。我早说过，只要你愿意大家日子会好很多。柾国，你原本是我们的救星啊。
见他脸上浮现歉意，朴智旻哀怜地揉他脑袋：“今晚就走，要一块就去收拾下。”
无聊疯了的人听说要出去，自觉地找出裤子往身上套。他按平金泰亨的眉头：“上次玩的小船还记得吗。”
金泰亨有条不紊地整理布料，出奇地平静：“嗯。我们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，再也不回来了。”
到营地汇合后如往常那般张扬地去夜市喝酒免得宪兵队起疑。半路上碰到那位追着田柾国跑的大小姐堵人，眼睛泛红，其他人闹了通一哄而散只剩下二人。和这位小姐只是醉后的露水情缘，他不知如何安慰，也不如老油条擅长拒绝的技巧，静静地让她伏在胸口说。外交官已经发病，尸体秘密焚烧处理了。
“哭出来会好受些。”帕子从旁递了过来，由好看的手拿着。她感激地接过拭去泪花，望过去是金泰亨笼罩在篝火下镀了层金边的身影，那条送给意中人的丝巾明晃晃地绕在脖子上露出一截颈环。
少女神色复杂地逃走了。金泰亨由火光照着的脸没有表情，却莫名显得在哀伤。是自己在把感情投射到那副光景中了吧。田柾国拉了他一把，那张让人觉得遥远的脸瞬间鲜活起来恢复傻乐呵的模样，弯起眼角重新用帕子包好糖捧上来炫耀，说夜市的姐姐送的。
糖有点腻。话音未落，夜市的方向传来爆鸣声，火光冲天，无数枪响夹杂尖叫的回声卷着浓烟在空气中震荡。是队里配的猎枪，在和宪兵队交战。田柾国下意识地要去支援，有人截住他。又是那个苍白的男人，气喘吁吁地倚着城墙，漠然的脸上沾着黑灰，身上一股子硝烟味。
他把朴智旻的钥匙扔过来：“他们走不了了。你们走，帮不上忙的。”
藏在阴影里的金泰亨眼睛泛着幽绿的光：“哥。”
“会再见的。”他握了下他的手，步履缓慢地回夜市去。
掀起混乱的夜晚没留空隙思考，只得匆匆逃离这座即将沦陷的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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