猪跑了
捕猎，清点，交换物资，进食，休息。生活没有改变。
外交官带回来的情报没错，马尼拉如原始社会一般，游戏规则也是简单的。着陆时遇到了当地归程中的猎队，有好心的男人卖水给他，便随缘地入伙。进到城市深处才察觉他们认知中弥足珍贵的水在这座被植物统治的“地狱”无处不在，反而他们携带的火器是令人忌惮的珍品。子弹是有限的。田柾国入乡随俗地改用弩，给箭头刷上剧毒的树汁，马尼拉人不轻易出海，以林间的小动物为猎物，且贮藏燃料的地盘被最强大的队伍占据，猎舟不能轻易出行。
虽说是简单的社会，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。原先有小队长斡旋他感觉不到什么，到这儿便是摆在台面上的，他做不好笑面虎，只得撑着生人勿进的壳子。不知朴智旻他们怎么样了……休憩的地方是巨树内部的小房间，要给地头蛇付租金。金泰亨在地上抱住枕头，仰起脸望过来，自得地说我煮了蜗牛汤。
没放盐啊。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。
人滚过来靠着他的腰，不知道该加多少，怕放多了。
他一边加料搅拌一边收起窗口的太阳灶，见满地滚的人在打盹，收拾厨具下到河边去洗。回来时抽走枕头，金泰亨不快地扑了个空，他故意缓慢地换枕套，半开玩笑地：“这么喜欢它，早知道不给你了。”
他托着下巴轻颤：“柾国吃醋了。”
哪里学来的词啊。抱着枕头嗅到太阳暴晒后特有的味道和干草的芳香，令人变得轻飘飘的。
应该只有我们能闻到。分开腿跪坐在地上的人接住枕头，把脸埋进去，低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，宫里种的蔬菜，哥会偷偷带给我，生的很好闻。
“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。像中毒一样刺鼻又令人兴奋的味道。”
幸运的是马尼拉城流淌的蒸汽对泰亨作用不大。最初四肢无力了一阵子，和少女所说的父亲的症状相似，他用匕首换了作为硬通货的铁币请医生来看，把脉听心说没毛病，只开了草药，他不禁万分想念热情的金院长……泰亨迷上草药的味道不肯让他煮，想去再囤些发现又被骗了，这种草漫山遍野地生长到了成灾的地步，是当地人的免费午餐。
金泰亨逐渐康复，总抱着爱枕不释手少来烦扰，反而变成田柾国去逗他的时候多。
我讨厌这里。有点想念首尔的日子了。他给金泰亨揉肩膀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孤单……啊，睡着了。”
这天收成不错，清点时险些被抢了东西，和结伙的打架孤身将对方都收拾了，惯性地要拔枪时被制止。他咬住绷带处理伤口看着满面堆笑的头领走过来，那个叫郑号锡的男人向来是和稀泥的，说什么都会笑嘻嘻地夸奖。果然安抚了落败的，却也温柔地关心自己，拿出药敷在伤口上。
第二天他依然冷着张脸，那伙人却没来招惹了。清点完后头领在等他，那副假笑敛去，显出一份锐利的威慑力。
“我不清楚你混过什么样的地方，马尼拉人口很稀少，好不容易壮大到和森林平衡，任何减员都可能影响存亡。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处置——”
头领把自己的猎物分给他，又挂上了灿烂的面具狂拍他的背：“挺漂亮的人，别臭着脸！”
对不起。他向头领鞠躬，抱着不容拒绝的“贿赂”回家，今晚不如一起到附近的岩滩上生火做烤肉，找到住处后没带那个人出过门。
家里空荡荡的，他心里莫名地慌张，又在和自己玩捉迷藏吗？小小的一方落脚处哪有地方藏身，窗外是万丈深渊，只能见到枯色的树干。他掉下去了吗？还是被抓走了吗？被发现身份了吗？
抓着绳梯下滑到地面，田柾国在夜色里拨开萤火虫漫无头绪地奔走，喊着金泰亨的名字……找了很久也没找到，天亮了。脑中闪过前日的摩擦，奔到营地找到那几个人的惊恐的面孔，立刻拔枪指过去。
“你这孩子，忘了我昨天的话了！”头领猝不及防地踢他后膝，子弹打偏在地。
“你们……是不是跟踪我，绑架了他？”
他们拼命否认，神经病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
头领想把他扶起来，指尖碰到一片湿润，拨开发丝看到那双总是很清澈大眼睛红彤彤地布满血丝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痛苦，抱住他轻抚：“你今天不用干了，我送你。”
田柾国的住处是小而整洁的。头领扶他坐下环视一周，没有闯入和打斗的痕迹，检查窗台外的树皮也没有破损。他向屋子的主人分析：“是那天和你一起来的人吧。你再看看有没有遗失，或许是他自己有事出门迷路了。”
千叮万嘱过别乱跑……连最爱的枕头都没带上。头领安慰他可能会回来找你，田柾国无力地应声。
遭遇意外被釜山抛弃时用了好些年才忘掉照顾他长大的人们，半年来对首尔的怀念已经淡了许多。这次不会用太久的，或许再遇到想去的主城，记忆便会随着环境更迭，越来越快的分离让感情褪得更迅速。
马尼拉的军火资源和燃料集中掌握在叫金南俊的男人手中。队伍之间总是尽力避免争斗，像头领说的，个体死伤会影响整座城的生态，譬如几种杂草的泛滥成灾，再者若动热武器造成大火是不可能停下的。他们自发地轮班做更夫检查消防，这天刚好是田柾国和头领一班，也算有些见识的他不太理解这种和平，总有人有野心，也有不长脑子的。
“你说你自己呀？”头领逗他，“是有，抢不过便作罢。”
田柾国见他不甘心的表情多少明白：“如果遇到合适的主城和我一起走吧，不会亏待你的。”
“我倒要听听你能给我什么分配额。”
头领的人缘不错，他那样积极又圆滑的性格让人不好意思给难堪，路上碰到不少其他队伍的人总能聊上几句。有相熟的问，金南俊的人来找你了没。你收到风声了吧，他收了好几个小队伍。
又在用那套歪理骗人罢了。不知又编出什么新花样。只剩二人时头领淡淡地开口，你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吗。
在某处还存在蔚蓝的海洋和文明的大陆，人们幸福在梦幻的国度生活——太想相信才广为流传的童话。
“金南俊总是说这个。人人都有想去亚特兰蒂斯的梦想，他会带大家去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他是骗人的。”
“哇，你这孩子。不会信这个吧，好可爱。”
“你不相信吗。”田柾国掐他的胳膊，“昨天还说营地闹鬼。”
他旋即反应过来，头领不相信的不是亚特兰蒂斯，是金南俊能带他们去。
回到营地是其他人开工的时间，他们巡逻整夜，准备各自休息，驻扎的副手凑到身边说，姓金的派人来了。头领有些不耐烦，轰走啊，还用我教。
谁都知道他们不对付，向来是这么做的。女副手面露难色，左右的猎人涌过来吹口哨，头，我要告状，大姐被美男计拿下了……他们打作一团，头领对他们所说的秘书有兴趣了，赶紧吩咐请过来。
人很年轻，皮相生得好看，眉目不善如林间毛茸茸的杀手，不是柾国那样惹人疼爱的端正模样。转过去看身边的小子，只见他出神地望向走进来的人，微张嘴唇的喉咙里翻滚着声音。
“柾国喜欢那种啊。”身后的大姐扭捏地抱怨。
不是喜欢。头领苦笑着猜到七八分。来访者看到他们，挑眉张大眼睛，瞳孔全露出来的脸上沾了笑意变得柔软许多，大大方方地牵住田柾国的手：“好久不见。”
接着自来熟地转过握头领：“终于见到了，金队总是称赞你。”
头领乐呵呵地：“你好你好！你认识柾国？”
对面的人要开口，田柾国接过话：“他就是我从首尔一起来的朋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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